夜已深,裴砚带扶樱回了宁安殿,将那被扔在地上的美人琉璃灯一并送了寝殿。
扶樱眼睛红肿的厉害,面颊也被冻的冰凉,一进殿就扑进了被褥里,而裴砚就静静地站在窗前,一动不动,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。
扶樱裹紧披着的被子,开窗问:“你怎么还不走?你不会是想歇在我这里吧?不行的,你如今是皇子,也有了自己的居所,身份不同于往日,留在这里于情于理都不合规矩。”
裴砚只是轻轻道:“只要你同我说句话,我就走。”
少女好奇:“什么话?”
“唤我一句八兄,说你以后再也不会故意躲着我了。”
扶樱微微一愣,回过神后有些害羞的轻声唤了句“八兄”,可剩下那句话却迟迟不肯说。
现在大明宫里头正拿他曾做过自己随奴的事传各种闲话,若是被旁人瞧见他们来往密切,那些流言蜚语只会愈演愈烈。
有时候话语会比刀子更锋利,谣言最是伤人心,她觉得,至少得避过这风口浪尖的时候才对呢。
裴砚那鸦羽般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,深沉阴森,薄唇缓缓开启:“不求你次次都愿意见我,我来三次,你见一次我便满足了。”
扶樱摇摇头:“不行。”
裴砚的眼眸骤然结了一层寒冰,他的心开始不住的下沉。
顿了顿,少女又开口了:“你可以来见我,但别从正门进,就像今天这样,悄悄来,别让旁人瞧见就行。”
裴砚眸光有一瞬间的阴暗,但在流转间转瞬即逝,露出一道纯净的笑意:“好。”
扶樱下意识提醒他:“你怎么不问问,我为何要让你躲着人来见我?”
裴砚的笑意亦如从前般的乖巧温顺:“我不会问的,因为我明白,你是为我好,这世上根本再没有比你更善解人意的了,总之,只要是你的心,我都明白。”
扶樱面颊微微泛红:“你明白什么了呀……”
可少年嘴角就噙着那如月光般的温柔笑意,从窗边离开了,扶樱瞧着那越走越远的背影,只觉得无限孤寂,然后,彻底融入黑夜中,消失不见了。
扶樱关上了窗户,欢快的跳到床塌上,裹着柔软的被子左右打滚儿。
八兄、八兄,她又多了一个兄长呀!
更何况她的八兄生的那样好看,嘴又那么甜,笑起来比阳春白雪更吹拂人心,说不定,他能成为她最喜欢的兄长呢!
承晖殿钟鼓楼之下的长安夜景,让扶樱在脑海中如痴如醉的回忆、想象,她抱着柔软的枕头,细细回味那充满着市井气息的长安城,可笑着笑着,眼皮却越来越沉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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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春的风,带着残冬的寒气,一匹上好的高大宝马肆无忌惮驰骋在夜色已深的永安坊。
宵禁巡逻的侍卫们高高抬起手中的马灯,却被一阵风猛的一下刮了下脸,一盏灯头悄然落地,但看清马背上的少年是何方神圣时,纷纷低下头,惶恐地退让到路两旁,丝毫不敢出声。
待马蹄声渐远,宵禁巡逻队中才有马后炮大声嚷嚷:“这小子未免太猖狂!”
“闭嘴!你不要命了!”
四周嘈杂起来,领队连忙制止:“都给我住嘴,去西边瞧瞧有没有犯夜禁的胆大毛贼!”
众武将立刻禁言。
领队望着地上马蹄踏过留下的斑斑血迹,他就立刻明白了,眉心不禁一阵心惊。
看来,这位大魏雪中凤凰,又砍人了啊……
定国公府门前,管事正指挥仆从将大门大开,一群着青衣的婢子自门鱼贯而出,皆垂首提灯,恭敬相迎。
谢舟递过马鞭,一袭雪袍温润有加,却沾上了点寒雾之气,还有似有若无的血腥气,如玉之中裹挟一丝萧瑟。
走过雕花的连廊,室内的昏黄烛火下拉出一条很长的影子。
谢舟只是瞥了一眼,那双眸子便生出让人胆战生寒的戾气:“谁准他进来的?”
管事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了,颤声回答:“崔公带了护卫队,仆实在是无力阻拦。”
谢舟冷笑一声,眼底的肃杀之气呼之欲出:“府里的护卫呢?一个个都死绝了!连崔家的护卫都打不过吗?”
管事心里暗暗想着,一个老子,一个儿子,老子儿子打架,他这个外人是嫌命太长了才会去管呢!
谢舟冷冷的下令:“今夜当值的护卫,玩忽职守,各领三十大板。”
下一刻,谢舟微微侧身以眼神示意,暗夜中便飞身前来一道极快的身影。
长安城著名的杀手莫寒腰间配一把凶神恶煞的大刀,微微弯腰等候吩咐:“郎君有何吩咐?”
谢舟淡淡道:“把崔家的人全都给我扔出去,一个不留。”
崔鸣时心中有怒意翻滚,却在发作前对上谢舟那一双寒凉至极的冷眸,肩上的大氅都差点抖落在地,只能无声叹息:“不必劳烦你的护卫了,我会亲自带他们离开。”
良久,谢舟见他迟迟未有动静,质问:“不是说要自己走吗?还杵在这儿做甚,难道你不姓崔吗?”
崔鸣时被气的脸一阵白一阵黑。
多年来,他早就看惯了谢舟这番恶劣的态度,气自然是气的,可碍着是当一众人的面,还是仍旧维持着素日儒雅的风度。
他追上前去:“听说你派人在神都置办了新宅?你要离开长安城了?”
谢舟大步流星地离开,头回都不回一下:“原来是为置办新宅的事专门登门,我还以为你是来劝我刀下留人的。”
崔鸣时面颊一顿,微微窘迫间,硬着头皮劝解:“自然……也是为了此事,再怎么说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,你总不能视人命为草芥吧,杀人总归是不……”
谢舟忽而停下了脚步,初成郎君的少年,身姿挺拔,立在月色而下,遗世独立的孤傲与清高,树叶的影子浮光掠影般扫过那张阴沉又暴躁的脸:“我谢舟在长安城杀几个人算什么,又不是屠城。”
接着,他回眸阴沉着似笑非笑的瞧了眼,崔鸣时在听到屠城二字时,脑海中的血腥记忆纷至沓来,下意识一个颤栗,不再敢开口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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