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”店老板愣了愣。
这片衣角就像突然出现在他视线中的一般。
明明此时夜已深——
甚至就连周围的站着的人，在店老板眼中都只是一个个十分模糊的身影，但这忽而出现在他余光中的一小片衣角，却好像天然具有极其强烈的存在感，在这一片模糊中显得分外清晰又突兀。
短暂的愣怔过后，在一片嘈杂之中，店老板下意识地指着那片衣角出现过的地方，对着那群人大喊起来：
“妖女！妖女在那！快把她抓起来！”
场上的人闻言，顿时齐刷刷地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。
中心转移，店老板也终于松了口气，趁着这段空档，他顺着那片衣角往上看去。
目光却在接触到那个人的脸时，顿住了。
这哪里是什么妖女，只是今晚来租房住的客人……
店老板神色僵了一瞬，下意识地想为自己的大惊小怪道歉，但却惊奇地发现众人都一窝蜂地朝着那人涌去，嘴里喊着妖女杀人偿命之类的。
“……”男人眨了下眼，刚准备说些什么，但脑海里却又情不自禁地浮现起之前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时的情景……到了嘴边的话却又被他默默地咽了下去。
反正……清者自清，她若不是妖女，大家也不会拿她怎么样的，吧。
这般想着，刚上前两步的店老板又趁乱慢慢退了回去，隐在人群后方选择了静观其变。
透过密密麻麻的人群缝隙，他隐约看见白衣女人被人团团围住，那些人对着她，嘴里喊着整齐划一的口号，不时还伴随着一两声脏话，而她站在中间，就像之前的自己那般。
然而同之前的自己对比，她似乎还是有些许不同的……
店老板皱了下眉。
她也太安静，太淡然了些。
一个不好的想法忽而浮上店老板心头。
莫非……她真的是妖女，所以才会对这些人的出现毫不意外，才会表现出一副如此淡然的模样？
“……”他皱眉努力回忆着见到女人后的所有情景，企图从这些记忆中找到些许蛛丝马迹来证明自己的猜测，但还没等到他真正想到些有用的，便看见空中忽而浮现出一道雪白的身影，余光中他依稀看见那人似乎是从自己的客栈二楼飞跃而出，最终稳稳地停落在女人身边。
周围人见此情景，场上顿时一片哗然。
一时间众说纷纭。
有吵闹滋事的：
“妖女还有同伙！大家伙们快止住他们！”
有害怕退缩的：
“怎么还有一个，这个看上去好像更厉害了……要不，算了吧？”
有坚持正义的：
“妖女惑人无数，丧尽天良！就该偿命！大家都不要怕，正义终将战胜邪恶，我们一起打响这第一炮！”
他们就这样当着当事人的面，大剌剌地讨论着对他们的判决。
好似他们便是那高堂上最公正权威的法官，拿着以道德人性凝聚成的最尖利的刃，劈开世间所有的肮脏与丑恶。
苏荼安静地听着，宛如一尊木雕。
女人敛眸不知是在思量着什么，仿佛自带一种天然的屏障，将周围的一切与她分割开来，自成一个世界，而她深陷其中。
……甚至就连自己在她身边站了这么久，她却至始至终保持着一个姿势，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似的。
司默眸光沉了沉。
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地，忽而弯了下唇角。
“师尊。”少年忽而俯身凑近女人，视线微垂对着那人雪白的脖颈，他压低了声音轻轻道：
“他们都在议论您呢……看您一直都不说话，是需要我帮忙么？”
他鼻息浅浅喷洒在苏荼颈侧，女人眸光动了动，总算是有了反应。
“您只需要点点头，我就会帮您哦，这些人就会……”
少年轻飘飘的声音仍在继续，带着些许蛊惑的意味，在女人脑中响起。
苏荼皱了下眉，终于彻底清醒过来。
但——
“不必。”
她一口回绝了司默的请求，转而侧头看向少年：
“修仙人之所以修仙便是为了保护自身，然后保护百姓，而你如今却产生了这样的想法……司默，我很失望。”
她说着看向少年，剔透漂亮的眸子里是显而易见的失望。
“……”看着这样的苏荼，司默愣怔一瞬。
反应过来后他又急哄哄地开口解释，似乎是想要证明些什么：
“不是的……他们都那样说您了，难道您当真就不觉得他们虚伪恶心又自私么？
修仙人保护人类是不错，可您这样……未免也太过于愚善了点。”
他一边说着，一边对上女人的视线，极力地想要从那双漂亮剔透的眼中找出些许蛛丝马迹，来证明自己的言论。
然而结局注定要让他失望。
那双平日分外冷淡的眼，却在此刻充满了怜悯与失望。
剔透瞳里闪烁着的微光，就如同圣母玛利亚一般纯粹。
然后少年便看见女人动了动唇，一改往日淡漠的模样，此刻那唇瓣嫣红，点缀在苍白的脸上，无端生出几分脆弱感来。
他只听得她道：
“这世上并没有真正的圣人，人性本就是自私的，这是人的天性。
造成今日事件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他们的无知，无知者无罪，但你却因为他们的无知和他们的天性，就轻易判定了他们的罪责……
如若你真这么想的话，司默，我宁愿不要你这个弟子。”
苏荼说着，掌心忽然凝固出一道仙力，直接将身旁的少年给拍飞出了人群。
那仙力在半空中凝结成一层薄薄的保护罩，将少年笼罩其中。确保仙力成功使出之后，女人没再将目光分给司默，而是转身面向喧闹的人群，神色平静地道：
“所有事情均由我一人主导，如若你们真要追责，我一人便可。”
月光洒在女人脸上，她的嗓音平淡，自然到仿佛就像是在同在场的人谈论今晚月色真美一般。
“……”仙力罩在最后一刻破裂，少年略有些狼狈地落到地上，掌心被粗糙的石子划破，有血液渗出。
然而司默却并没有精力去注意这些，如今他所有心思都落在了人群中央的女人身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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